在皖南山区有个叫青溪的小村庄，村口有棵三百年的老槐树。每当盛夏时节，树荫能遮住半个打谷场，枝干上系着的红布条随风轻摆，像在讲述着树下发生过的故事。

1993年的夏天，刚从省城医学院毕业的周明远蹲在槐树下给王阿婆看诊。老人脚踝肿得发亮，却还惦记着田里的秧苗。“您这风湿再拖下去要瘫痪的！”周明远突然抓起树根旁的碎瓦片，在树干上深深划下一行字——『治好全村人的病』。

当时围观的村民都笑了。这个戴着近视眼镜的瘦高个，连药箱都还是用装化肥的塑料袋改的。谁也没想到，这道歪歪扭扭的刻痕会改变整个青溪村的命运。

头三年最艰难。周明远住在废弃的粮仓里，用煤油灯照着医书研究草药。村里李木匠关节炎发作，他连夜翻山采来雷公藤；张寡妇家孩子高烧，他把自己的棉被拆了做冰敷袋。最穷的时候，他连续半个月煮槐花充饥，却始终没收过一分诊金。

转折发生在1996年暴雨夜。村民陈大有被毒蛇咬伤，周明远用嘴吸出毒血后，摸黑背着他趟过暴涨的溪流。送到镇医院时，值班医生看着周明远溃烂的脚掌直摇头：“再晚半小时，两个人都得没命。”这事登了省报，第二年春天，县里给配了正规卫生所。

如今老槐树上的刻字已经长成碗口大的疤。周明远的白大褂依旧洗得发白，卫生所墙上挂着村民用百家布拼的锦旗。三十年来，他拒了三次调任省城的机会，接生了全村八成的新生儿，把二十三户因病致贫的家庭从悬崖边拉回来。

去年冬至，当年见证刻字的王阿婆在103岁高龄安然离世。临终前她塞给周明远一个铁盒，里面是三十年来村民们悄悄存下的‘诊金’——有粮票、硬币、甚至几颗水果糖。槐树下新添了块青石板，上面刻着村民们自发筹款建卫生院的账目，第一行就写着：‘1993年8月，周医生，欠一顿饱饭。’

今年清明，在外打工的年轻人回村，发现老槐树新发的枝丫上系满了红布条。每根布条都写着一个病愈村民的名字，风一吹，像跳动的火焰。周明远依然每天清晨擦拭那块刻着誓言的树疤，他说等干不动了，就把它锯下来做成卫生所的招牌。

这个故事在四里八乡传开后，邻村的赤脚医生们常聚在槐树下交流医术。有人问周明远当年哪来的勇气刻下那句话，他指指树下嬉闹的孩童：“你看，现在全村孩子接种率百分之百，这就是我的勇气。”

最近卫生所来了位实习生，总抱怨条件艰苦。周明远带她去看槐树疤结里嵌着的碎瓦片：“当年要是光等着设备齐全，这树下早该多出几十座坟头了。”实习生后来在日记里写：‘原来救人的从来不是药物，是甘愿把自己变成药的决心。’

上个月，省医疗队来巡诊时带来个消息：经检测，老槐树分泌的天然水杨酸含量是普通树种的五倍。带队的教授感叹：“难怪当年周医生选这里当诊室，这是棵活药树啊！”只有村民们知道，真正治愈他们的，是比槐树根扎得更深的承诺。